‌‌钱颖一：厉以宁的两个理论贡献，中国高校缺乏学术思想性的现状

　　在我们研讨厉老师学术思想之际，我想从转轨经济学的视角，对他的两个经济学学术思想贡献的意义做点解读：一个是非均衡理论，一个是股份制改革理论。　　

　　厉老师提出非均衡理论要放在主流现代经济学的均衡理论背景和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背景下来理解。在发达的市场经济体中，由于政府对经济的管制有限，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价格是由市场自由决定的，所以假定市场出清即均衡具有现实性。这就是为什么曾经流行一时的“非均衡模型”（即在价格固定情况下靠数量调节）很快就不被接受了。但是中国在20世纪80年代的情况非常不同。那时计划经济开始松动，市场经济开始萌生，但政府对价格的管制仍然占主导，市场不能出清的情况是一种常态。这是导致非均衡现象的一个原因。同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国有企业对价格不像私有企业那么敏感，也会造成非均衡现象。　　

　　厉老师的非均衡理论与我的导师雅诺什·科尔奈（János Kornai）的研究非常吻合。20世纪80年代科尔奈的著作《短缺经济学》在中国热销，就反映出当时的经济现状。当然，科尔奈的非均衡理论不仅是用来描述计划经济的。他在方法论上批评新古典经济学，集中反映在1971年出版的《反均衡论》。2018年2月我去布达佩斯参加科尔奈90岁生日学术研讨会，他仍然强调“短缺经济” （Shortage Economy）与“过剩经济”（Surplus Economy）是两种经济制度之间的标志性区别。他的洞见是，只有在过剩经济中，企业才有压力和动力去创新，所以资本主义经济中的企业才有创新。　　

　　当今中国高校缺乏学术思想性的现状。这里有两个基本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随着学术标准的提高，学科的科学性和技术性越来越强，替代效应导致思想性越来越少。第二个原因更为根本，就是学者不具备或缺少“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不敢质疑习惯思维，也不能提出创新思想。这其中既有外在环境限制的因素，也有内在认知的局限，两者共同导致了研究中学术思想的贫乏。